My Annual Leave on 2009
22-30Oct
16-27Nov
15-30Dec
total 27 days.
30Sep (1 day)
連他也死了。連永遠也不會長大的蠟筆小新的「爸爸」也死了……其實,只要死亡的過程不長、不痛苦、不折磨人,已要謝恩。畢竟,死亡是每個人均須面對的共同命運,死亡不是某個人的個人悲劇。小時候很怕死,想到黑暗、冰冷和孤獨,然後肉體一點點腐朽……總是不寒而慄。年紀大了,開始接受死亡是生命的終極歸宿,並且,是令生命終臻完美的不二途徑。兩年前,一位我非常欣賞的長輩在七十歲生日到來前突然皈依佛教,她說她聞到了死亡的氣息,她害怕死亡,永遠都想在紅塵中打滾,即使付出輪迴的代價。我突然不明白她了。許多宗教都給人共同的期望:不死的期望。今生解決不了的問題可以寄望來生,今生越用越殘破的肉體,有望在死後重生,甚至永生。可是永生是一種甚麼樣的狀態呢?當一切只有開始永遠沒有結束,每一個曾經來人間遊歷的旅行者都不能「回家」,被迫滯留,我們生存的空間極度狹窄,秦始皇和金正日照面,成吉思汗和拉登打游擊戰,人類在不同的價值觀和體制的夾縫中求存,不,不用求存,每個人都會永無止境生存下去,有無限長的時間解決永遠解決不盡的問題……死亡也許可怕,可是比死亡更可怕的,卻是死不了。正因為生命有始有終,時間才顯示出它的價值。死亡的壓力激發人類潛力,努力尋求生命的意義。如果我們永遠都死不了,我們真的還會珍惜生命,珍惜身邊人,珍惜世上一切好風景嗎?
一個爸爸在電郵中說:「區醫生,我很煩惱!活在香港太危險了。」香港不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城市之一嗎?他續說:「過去幾個月,常常擔心女兒染上豬流感。起初人們說豬流感只是一般感冒,不必擔心,但近來好像多了死亡個案。開學後,會否出現大爆發呢?」確有可能。他又說:「我的憂慮不單是傳染病。女兒剛升上中學,學校在九龍。我怕她吃午飯時會走去旺角,被鏹水彈擊中。」偶然我也去旺角,經過高危的街道時,我會抬頭看看有沒有膠樽從高處掉下,並盤算該如何躲避。他再說:「下個星期天,女兒約了朋友外出,我問去哪裏,她說很安全,是政府公園。我聽了整夜失眠!萬一她不小心掉進康文署轄下的人工湖,可能會被鱷魚或淡水虎鯊咬死。」讀到這裏,我忍不住給他一個電郵:「請別介意,你會不會是患了焦慮症?想不想看精神科?」不到半小時,他便回覆:「家庭醫生也是這樣說,並轉介我去公立精神科診所。明天是診症的日子,我好擔心,怕診所派錯藥。」
黃子華在今年的棟篤笑節目中談到網上日記,他把網誌盛行帶來的文化現象形容為「每個人都成了傳奇」,網誌,令日記成為傳記,每個人都是自己的傳記作者。無論我們同意與否,電腦一直在改變着我們的生活,但是,無論是紙上日記抑或網上日記,有一樣東西始終沒變過,我們永遠不會對日記說真話。寫紙上日記的時候,我們害怕被人發現,所以有所隱瞞;寫網上日記的時候,我們為了能讓人看見,更須為自己修飾一番。即使作者是日記唯一的讀者,人,一旦要完完全全面對自己,並且用文字把自己展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,還是會本能地逃避,逃避面對自己不願面對的不完美之處。人性追求完美,人性偏偏總有弱點,每一個人,無論以紙上日記還是網上日記的形式開始為自己寫一本傳記,難免,總會把它寫成傳奇。我們展示的不是完全真實的自己,而是理想中的自己。互聯網時代,人類的舞台由 blog漸漸轉向 facebook正好反映了人性的虛偽和脆弱。最初,每個人都嚮往做主角,希望舞台越大越好,觀眾/讀者人數越眾越興奮,為此,不惜把自己暴露在認識或不認識的人面前。後來,人們才發現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,他們想要的,只是善意的觀眾/讀者,想聽的,只是掌聲和讚美。活躍在 facebook之中,展示着理想中的自己,把負面評論隔絕於外……現代人,確實很容易誤會自己是不朽的傳奇……
我熱愛空間,包括物理空間,以及心靈空間。所以,我是那種很喜歡丟東西的人,看過的書、不要的衣服、過期的食物……丟起來毫不手軟,信用卡底單只保留一個月,銀行月結單、垃圾郵件,甚至連產品說明書也順手丟棄。能夠讓我產生安全感的不是人或物,而是空間,有足夠大的空間,證明我仍有能力容納新的人,新的物。所以,結束一段戀情的話,我會把情書、信物統統退回,值得記取的記憶,永遠留在我心靈某一個空間,不值得記取的話,留着那些實物也沒有用。很多年前,跟一個男人分手,我把舊物整理好了還給他,那男人居然暴跳如雷,問我:「你從來沒愛過我?」我告訴他:「很認真地愛過。」然後,他請求我保留那些東西,他說,「即使你將來愛上別的人,我希望你永遠不會忘記我。」人們總是迷信了信物的魔力,相愛的時候,要用信物來作證。分手了以後,信物更被神化了,不甘的那一個,守着一堆死物,恨不得可以用來作法。或者,希望用那堆信物填滿前度的心靈空間和物理空間,使後來者無處容身。事實上,感情死亡了,並不能靠信物起死回生。我跟那個男人後來各自有了新生活,我們沒保留舊物,卻展開了一段新的關係,他是我最值得信賴的其中一個好友。留不住人,留着一堆信物,最終只是讓自己的步履變得沉重。而另一些人,不需要任何信物,他們會長住我們心中,讓我們用餘生的時間去思念……